新同學

「露茲！拿鋸子過來！」露茲挺胸大聲叫出來後，恢復正常音量，對著四周的同學繼續說：「這次可能很嚴重，連鋸子都要出場！」

露茲是班上新同學，來自南美洲一個叫的的喀喀湖的地方。她還補充是秘魯那一邊的，因為這座湖分屬於秘魯和玻利維亞。她說：「這座湖百分之六十是秘魯的。但是如果你問玻利維亞人，他們一定會說玻利維亞才擁有那百分之六十。」

露茲是烏魯斯族人，留著一頭烏黑長髮，而且一定綁成兩條辮子，尾巴還掛著五顏六色的彩球。露茲說她一早起來就先把頭髮綁起來。她很得意地說：「我從六歲就學會自己綁頭髮了！彩球也是我自己做的。顏色不可以亂用，因為每個顏色都有含義。例如紅色裙子就只有結婚的女人才可以穿。」

露茲很愛分享的的喀喀湖的大小事，班上同學也很愛聽，每天午餐時間都圍著她。因為對同學來說，烏魯斯人就像外星人，不僅風土民情特殊，連腳下踩的地都不一樣。

露茲對烏魯斯文化非常自豪，第一天上學就說：「烏魯斯族以前住在本島，但是印加帝國大約五百年前來襲，我們只好離開家園，尋找新的落腳處。陸地上有敵人，湖中有的是托托拉蘆葦。祖先想，如果家園是可以隨時帶走的，該有多方便！祖先砍下蘆葦綁成捆，就變成浮島、房子、床墊……等等，當然也順便做成船。我划到學校的那艘小船就是爸爸做的。」

同學邊啃手上的炸雞腿邊驚呼：「你划船到學校？」

露茲得意回答說：「我從八歲起就自己划船上學了，因為大人都忙著抓鳥、捕魚，準備一天的食物啊！連學校都是用托托拉蘆葦做的喔！」

班長問：「托托拉蘆葦到底是什麼？」

「是一種野草，可以說是長在水上的芒草，但是很好吃。」

同學哈哈大笑：「哈哈哈，所以你家像糖果屋一樣可以吃喔？那不就邊睡邊啃床墊！」

露茲急忙解釋：「不是啦！曬乾的托托拉蘆葦才拿去做東西，新鮮的根部很好吃，像甘蔗一樣甜甜的，而且……」露茲露出潔白的牙齒：「多咀嚼托托拉蘆葦還能讓牙齒變白喔！我划船到學校的途中就會找托托拉蘆葦叢，砍幾根來吃。」

班長問：「等一下，你說它是野草，曬乾的野草不會腐爛嗎？」

「當然會呀，而且漂在水上更容易爛掉，害我們的島一直沉下去。所以我們必須勤砍蘆葦。旱季時每月一次，雨季時就每隔一到三週。砍完後把蘆葦曬一下，再拿去鋪地板或修房子，但是三十年後一樣沒救，得重新做新的漂浮島，讓舊島回歸自然。」

這時候一半的同學叫：「哇，好酷喔！」，另一半同學叫：「哇，好累人喔！」

「還好啦，划船到學校才累呢。風平浪靜時只要四十五分鐘，天氣不好就需要兩倍時間，有時風浪大到乾脆請假。」

幾個同學興奮得跳起來說：「哈哈哈，那不就像台灣一樣放颱風假！」

「嗯……我不喜歡放假耶，因為在我們的漂浮島只有我跟妹妹，沒有其他小朋友，而且我們的漂浮島很小，大概只比這間教室大一點點而已。學校的浮島還有小小運動場可以讓我們跑來跑去。而且我想當醫生，這樣我妹妹生病的時候，媽媽就不用划船到本島去找醫生。本島很遠耶！」

啃雞腿的同學舉起手上的雞腿骨說：「那我要當救護車司機……啊不對，是救護船的船長，哈哈……」

另一個同學叫道：「那我要開計程船！」

「我也要……我也要……」全班熱鬧起來，吵到老師以為有人打架還跑來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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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她分享她爸爸和叔叔吵架的事。

愛吃雞腿的同學問：「哇，你叔叔想學奪魂鋸把你爸爸鋸成兩半喔？」今天他吃烤雞腿。

露茲皺著眉頭問：「奪魂鋸是什麼？」

班長說：「別理他，那是超恐怖的恐怖片。」

「喔，好！叔叔氣爸爸沒把漂浮島固定好。其實以前也發生過。爺爺換新的漂浮島時，爸爸先做別的事，想說明天才綁。結果那天晚上風很大，全家半夜時被巨大撞擊嚇醒。」

同學問：「你們也有地震喔？」

「秘魯是位於地震帶，但這不是地震，是撞到別人的飄浮島。」

「哈哈哈……」全班同學大笑，「我們是撞車，露茲是撞島耶，哈哈哈……」

「所以阿，一定要固定好。」

班長問：「怎麼固定島啊？」

「先用繩子把漂浮島綁在尤加利木樁，然後把木樁打入湖底就能固定住。」

班長追問：「你不是說你的島小小的，怎麼種尤加利樹？」

「尤加利書是跟本島買的，我們的島只能種一點點青菜，但是土壤也是從本島來的。我們可以做人工魚池，做漂浮島的時候留洞就好。」

雞腿同學揮揮雞腿抗議：「班長別再問啦，我們想聽鋸子的故事！」

其他同學也抗議：「對啊，島撞島之後呢？」

露茲臉笑笑地說：「那是塞翁失馬，我爺爺的漂浮島撞到我外公的島，所以我爸爸才認識我媽媽。」

幾個女同學尖叫：「哇，好浪漫喔！」

雞腿同學不耐煩地問：「那鋸子哩？」

露茲眼睛睜大說：「這次啊，我們全家都被吹到玻利維亞了！很遠耶！好在我們的漂浮島不大，全村用幾艘汽艇一起把漂浮島拖回去，但叔叔覺得很浪費資源，畢竟大家都很忙，要捕魚、抓水鳥、修房子之類的，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。」

「跟鋸子有什麼關係？」

露茲模仿鋸木的動作說：「叔叔氣得決定把我們的漂浮島鋸成兩半，讓爸爸的家自己漂走。爸爸辯解說叔叔給他太多事，害他沒力氣。叔叔說爸爸太愛作夢，做事不專心。兩個人在那邊爭吵好久。」

一個同學說：「我最討厭大人吵架了，大吼大叫的好恐怖。」其他人紛紛點頭。

「對啊，我也怕，所以我動也沒動。結果是奶奶起身進她的家，出來時拿的不是鋸子，而是掛在她家牆上的毯子。奶奶走到爸爸跟叔叔面前坐下，開始刺繡。」

雞腿同學說：「咦，用針把一座島切開，要切到什麼時候？」然後哈哈大笑。

露茲打斷他的笑聲說：「不是啦！你知道嗎，烏魯斯族女人很會編織和刺繡，繡上去的圖案有時候是神話故事，比較多的是自己的故事。奶奶有一幅巨大的掛毯，結婚前就開始編，爸爸和叔叔出生以後開始刺繡，把他們生命中的每件大事都繡上去。」

露茲從書包裡拿出一塊方巾，上面繡了一隻蘆葦叢中的鳥。她說：「這是我繡的，奶奶的比這個大十幾倍。」

同學們搶著看，大喊：「哇，好美喔！」

「奶奶就這樣靜靜刺繡，把爸爸跟叔叔吵架的畫繡下去。爸爸和叔叔應該是吵累了，吵架的聲音漸漸小到不見。爸爸和叔叔看到奶奶坐在那裡刺繡後，走去奶奶那裏，坐在奶奶的左右兩邊。」

露茲再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小飛機：「這是我爸爸做的，雖然是用蘆葦草，但是真的可以飛，你們看！」說完，露茲把小飛機拋上天花板。小飛機繞著班上飛行好幾圈後緩緩降落，而且落在露茲的桌上。全班同學驚呼。

「說我爸爸愛作夢，不如說他愛想些有的沒有的東西。爸爸的手很巧，常用蘆葦做出奇怪但很有用的好東西。也是因為這些東西，我們才會搬來這裡，我才有機會當你們的同學。」

雞腿同學邊問邊收拾便當盒：「你爸爸做一台飛機讓你來喔！」

「不是啦！是一個遊客看到爸爸的創意後，問爸爸要不要來到這個國家為他工作。的的喀喀湖是觀光旅遊聖地，尤其是因為漂浮島太特別了，很多遊客坐船探望我們的社區。這對我們是好事，不然只靠抓鳥、捕魚過活的話會餓死，因為最近這幾年魚跟鳥的數量越來越少了。」

雞腿同學開心地邊跳邊說：「所以我們也可以去的的喀喀湖囉！耶，我要在那裏游泳！」

露茲抖著說：「游泳？你會冷死喔，平均水溫只有十四度，而且我們沒辦法洗熱水澡，因為不能用瓦斯。我們島上都是乾燥的蘆葦草，小小的火花很容易釀成火災！」

「那你們吃生食喔？」

「吃熟食阿！在戶外的蘆葦草上先鋪一塊大石板，上面才放土窯。這就是我們的瓦斯爐，可以燉藜麥啊、煎魚啊、炸薯餅啊、烤野鳥啊……」

雞腿同學抓住班長的手臂，用力搖晃說：「哇，有烤鳥腿耶！那更要去啊！班長，你跟老師提議，下次校外教學去參觀漂浮島。」

全班興奮起來：「贊成……」

班長轉身，用另一隻手勒住雞腿同學的脖子笑著說：「你知道秘魯有多遠嗎？那是要坐一整天的飛機耶！」

全班同學失望尖叫：「什麼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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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學期的最後一天午餐，有同學問露茲：「你會想念的的喀喀湖嗎？」。

露茲說：「會啊！尤其是美食，你們知道嘛，秘魯有四千多種馬鈴薯。」

全班同學大叫：「四千多！怎麼吃啊？」

露茲眨眨眼睛回答說：「用嘴巴吃啊， 哈哈哈……」

班長睜大眼睛問：「難道你們是用馬鈴薯發電？」

她說：「不是啦！每座島上只有小小的太陽能板，蓄電量很有限，如果晚上想看電視的話，大家得趁還有陽光的時候趕快寫好功課、做完家事。」

有的同學問：「所以你晚上睡覺的時候不開夜燈？你好勇敢喔！」

「還好啦，我們家只有一個房間，起居室兼臥房，所以爸爸媽媽睡在旁邊而已，沒什麼好害怕的。只是半夜上廁所有點問題。我有一次因為還沒完全睡醒，結果上廁所時不小心掉進湖裡，冷死了！所以我超愛這裡的熱水，想洗多熱的水就有多熱。」

雞腿同學揮一揮他手上的滷雞腿說：「那你一定很喜歡這裡，肚子餓？去買就有東西可以吃了。想天天看二十四個小時的電視也沒有問題。」

露茲沉默一陣子後，回答說：「是沒錯啦！可是這裡吵了 一點，而且看不到星星。我好懷念在夏天的晚上，全家披著厚厚的棉被，躺在漂浮島上望著天上的星星，一望無際，非常清楚。有時候聽奶奶講神話故事，有時候是爸爸或叔叔亂編故事，他們的故事有時候比看電視精彩呢！」

露茲嘆氣說：「來到這裡後生活便利一百倍，但是也變很少看到爸爸，媽媽說老闆很喜歡爸爸天馬行空的點子，但是爸爸的教育程度太低，老闆覺得爸爸如果再去讀書，會更能發揮潛力。所以爸爸最近邊工作邊準備考試，才那麼忙。」

同學問：「讀書有差喔？」

露茲回答說：「應該是有，不然爸爸的老闆不會要求。對了，媽媽說，如果爸爸申請到那所學校，下學期我就得轉學。因為爸爸的學校在其他城市，離這裡很遠。」

結果寒假結束後，當全班同學都坐好時，露茲的座位依然空著。

老師說：「各位同學，露茲全家得去大城市了。」老師從包包裡拿出一封信說：「這是她寫給你們的信。」

老師把信打開，開始念：「親愛的同學，我現在住在一座超級大的城市，這裡好多高樓，還有會自己開的電動車，但是沒有湖、沒有蘆葦草、夜裡也看不到星星。最悽慘的是，沒有你們陪我吃午餐。爸爸看來也不適應，他昨天晚上竟然把蘆葦飛機拆了，重新組裝，變成一座迷你漂浮島。」

老師從包包裡拿出小小蘆葦島，放在講台上，然後繼續念：「爸爸在島上放了一根小小的蠟燭，然後放進浴缸裡，再把蠟燭點燃，接著關掉浴室的燈。火光照在水上，好像又回到的的喀喀湖。我突然想把這座小島留給你們，希望你們不忘的的喀喀湖的故事。更希望我們有一天可以再一起吃午餐。祝大家天天開心！」

老師讀完信，全班安靜了一下。雞腿同學突然說：「哎呀，所以午餐時間就沒有人講故事啦！」

班長說：「 換你說故事好了！」

老師說：「欸，好主意！你們輪流講故事、或接力說故事？把故事寫下來寄給露茲。」

「好啊…不要啦…」，有同學贊成，多數同學抗議。

老師把手舉起來：「好好好！開始上課啦！」

那天放學後，班長提議，有故事的同學就寫在紙上，折成紙飛機，寄給露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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